我端着两碗泡面走出了那个小小的厨房。
她的父亲似乎在刚才的发泄中重新找到了平衡点，渐渐止住了泪水。不过可能是因为酒精的作用，他那被泪水沾污了的脸上还带着片刻的红晕，蜷缩在沙发上，像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子。
不过总算是醒酒了。
“爸，”我把手上的其中一碗泡面放到他面前，“肚子饿了吧，吃点东西吧。”
他呆呆的望着他面前散发着香气的泡面，愣神了好久，才颤抖着手接过我递过来的筷子。
低着头，无言。
看样子他今天除了喝酒什么也没吃，看到食物的那一刻，他不自觉的吞咽了口水，拿着筷子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。在看到他动口后，我才安下那颗心，也开始吃自己的那碗晚餐。
酒醒了，状态果然比之前好很多，至少听得进我说的话，也接受我传递给他的东西。
之前他说得无非就是闷在心头无处释放所积压的怨气罢了。至于怨气，无论是什么方法，只要释放出来就不再是隐患。而是我能去尽力了解这个头发半白，胡子拉碴，衣衫不整男人的最好工具。
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生才能让这个孤独的男人苍老成这样呢。
以及……她的过去……
片刻，苍老的男人吃完了最后一口汤面，而我恰好帮助收拾完地上满地的青绿色玻璃渣。
“林凡，你能和爸爸谈谈吗？”他低着头，双手不停的在裤腿上摩擦着，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隐藏自己的尴尬。
我稍微把一切都安置好了之后，就坐到他的旁边，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态度。
聆听，是最好的安慰方式了吧。
他握着拳头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。
犹豫了一阵，还是开了口：“林凡，你恨我吧，是吗。”
？
“我先是擅自和那个女人离婚，让你失去了母亲，我知道你们母子关系很好，还强迫你跟着我来过这种生活。”他顿了顿，然后悄悄的瞟了我一眼，“现在我已经完全失业了，我没有了收入来源，却还在这里颓废……”
他的声音黯淡了下去，但又像是触及了伤心事，声音再次颤抖着：“你很讨厌我对吧，就像之前你妈那样，厌恶我这个一文不值，没有任何价值的人。”
“是的呢，很讨厌。”我面无表情的回应道。
因为自己的颓废，害得她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的人不就是你吗？她从此一个人孤孤零零的活在世界上，却还勉强着自己露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，我看着有多心疼，又有谁知道呢？
她在走廊时一个人守着天空时不时飘过的云彩，那时的我多想陪伴在她身边，和她说，还有我。
但是每当靠近，又能感受到那种与世隔绝的气息，那种自愿的把自己与周围人分割开的感觉，完全就是她自己的意愿。
而恐怕罪魁祸首，就是抛下她独自离开这个世界的，这个男人吧。
但是她讨厌这个人吗？
恐怕不会。也许她不喜欢这个男人所做的一切，但是最终在一切都不可挽回之后，她还是希望能回到原来的模样，所以才会倾尽一切的拜托我，让我拯救这个堕入深渊无法自拔的男人。
她的内心也无比渴望着亲情，那丢失了数年的情感却早就使她麻木不堪。孤独，寂寞，造就了如今的她。
眼前的男人在听到我的回答后，眼神逐渐黯淡下来：“对不起，我……”
“但是我能理解。”我又补了一句。
我能理解，一个人为了一个家倾尽全力，希望能够给予自己儿子最好的条件。在工作上如此拼命，最后呢，换来的却是一封花白的辞退信。这种千钧的打击，最后使得他完全崩溃了吧。
“爸，你没必要说抱歉，你从来不欠我什么。但是请原谅我的这些话，您，真是一个混蛋。”
他头低得更低了。
“我知道，这一切都是为了我，但是你知道吗，每次回到家，看到醉烂如泥的你，我都会厌恶。每次看到你明知到自己身体情况，还一个劲的去折腾自己，看着你灌入的一瓶瓶酒，你可知道……”我用手捂住自己的心脏，“我也会心疼的吗？”
这应该是她最想对自己的父亲说出的话吧。
而在今天这个坦白局，我要了却她的心愿，我要帮她全部说出来。
“爸，我知道物质的生活很重要。但是，您有没有想过，如果失去了某些东西，比失去物质更让人害怕。”
“爸，我怕失去您啊。”
最后一句话，雷霆万钧，重重的劈在他的头上。
“您是我的最后一个亲人，如果失去了您，我该怎么办。”
“我还有必要活下去吗？”
呼，说完了，爽快了。
像是我的话完全击败了这个苍老的男人，他摊开手，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掌心的纹路，缄默不言。
我说的这一袭话其实也有一部分发自我的内心。我的爸爸也因为意外过世。只不过我是幸运的，我曾今还有一个疼我爱我的母亲。所以，我或多或少也能体会到他的感觉。
也因此，我也想要帮助她，把这个男人给掰回正轨。
“我这么多年来，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称职的父亲…”他紧盯手掌，喃喃道，“没想到……我……”
“我亏欠你太多。”
他把手掌再次覆盖在自己脸上，冷笑起来：“造化弄人啊。”
“凡……”他开口道，“能不能扶我回房间，我想一个人静静。”
“好，但是得先吃药。（注此为这个世界新发明的可以和酒一起服用的降压药QAQ）”我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盒降压药，递给了他。
就着清澈白开水，他从被锡纸包裹着的一排药中，抠出两颗，塞进自己的嘴里，囫囵吞枣似的吞了下去。
他想找到支撑点站起来，但是可能由于醉意还未消除的原因，稍微晃了晃，又重新跌落回座位上。
我想去帮他，没想法他却给了我一个手势，表明自己可以站起来。
缓慢挪动脚步，这才示意我上手扶他。
他勾搭住我的肩膀，摇摇晃晃的向着卧室走去。
“凡，我总感觉你和从前哪里不太一样了。”
“是吗？也许吧……毕竟我承担着别人对爱的期望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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